千古功罪

这条名叫“金清”的大河，温岭人却叫它“金清港”。金清港水面辽阔，碧波荡漾。向北远眺，披云山郁郁葱葱。

　　沿着河岸，我缓缓走去，只见绿杨依依，垂柳随风，三三两两的浮莲，随着河水漂流；虽是久未下雨的炎炎夏日，却让人顿觉神清气爽，神闲气定。

　　看过现代版的温岭水利图，金清港的支流极多，它们纵横交错，织成了一张巨大而丰沛水网，滋养着整个温黄平原，应验着台州那句古话：温黄熟，六县足。

　　台州人牢记着一个名字——罗适。罗适是三门海游人，著名的治水专家，也是诗人和思想家。他为官清廉，不信鬼巫，为老百姓做了很多的好事实事。

　　北宋元祐年间，罗适任两浙提点刑狱，巡行浙东。他踏勘了九十多条河流港汊，走遍了沿海三分之二的土地，这些土地非涝即旱，又遭海潮侵入，成了盐碱地。农民有种难收，苦不堪言。

　　罗适亲自率领工程技术人员和民工们，日以继夜地赶造水闸。水闸的作用是：枯水期，关闸保水；丰水期，开闸排涝。当然，也挡住大潮的咸水入河。他们当年就建设了永丰、黄岩、周洋三闸，当年投入使用。水听人管了，人畜有水喝、有水用了，上下游的百姓也不用为水而打架了。 温黄人民“连岁之间，民喜其利”。邻县的人都来取经，从此浙东地区的水闸星罗棋布，遍地开花。

　　可是，在以后的百年里，朝廷腐败，金兵南侵，皇帝抱头鼠窜，在杭州建立了苟且偷安的小朝廷；大臣们也自顾不暇，台州的水利没人管了，河道壅塞，水闸毁坏，农民们又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。

　　另一位对台州水利做出重大贡献的官员是朱熹。淳熙八年，浙东风不调雨不顺，饥荒像一个幽灵在台州的上空盘桓，百姓们忧心忡忡，腿脚灵便的外出逃荒，年老体弱的坐以待毙，更有倔强厉害的落草为寇。在这危急关头，朱熹被派往台州来了。

　　朱熹看到了台风的揭瓦掀房，看到了洪水上屋、道路行船，还看到了八月十五的大潮汛，海水倒灌，水稻倒伏、朽烂……朱熹四处奔走，查找一个个旧闸，但见闸板朽烂，闸桥断裂，腐水浊泥堆积数里之遥。他立即向朝廷打了报告，阐明温黄平原是浙东的粮仓，说“温黄熟”不但“台州足”，还有余粮可以支援新昌、嵊县等地。但因为水利年久失修，河闸毁坏，地方财政困乏，无力检修，要求朝廷调拨兴修水利资金二万贯。朱熹还推荐了温岭的宣教郎林鼐和承节郎蔡镐主持修闸。说他们“沈审果决，可以集事”。同时指斥了当时的黄岩县令“不甚晓事，恐难依仗”。有了资金，有了得力的干部，招募了民工，台州的水利工程轰轰烈烈上马了。他们浚修河道，挖掘官河，在重要的河口重新筑闸。

　　朱熹和工程技术人员一起，吃住在闸旁的百姓家里。有一晚，月白风清，朱熹听潮起潮落，思水利之事务，睡意全无。遂披衣起，在庭中踯躅吟哦，得七绝一首，题笔写在主人墙上：“才到重阳气便高，雁声天地总寥寥，客怀今夜不能寐，风细月明江自潮。”

　　朱熹在罗适的基础上，博采众长，增加了水闸的科技含量。他悟出了一个“连通器”原理，以保持水位的平衡一致。他对蔡镐说：新河的五个水闸，基底石必须齐平，使河流五道俱通，若一闸稍低，水流都会涌到这个低的水闸去，久而久之，这个水闸必定会淹坏，其余的水闸也要废弃了。

　　在当时的科学条件下，怎样才能做到“基底齐平如一”呢？武学博士蔡镐想出个法子，他们在披云山的烽火台上树起旗帜，放置铳炮。挑了个大潮日子，每个闸处都派有专人守候。蔡镐自己手执红旗守候在海边，待到潮水退到最低位置时，他挥动手中的红旗，烽火台立即倒旗放铳，五闸的守候者们都听到看到了，都在这统一时间里划定统一的水平线，然后就按照这水平线打基建闸，达到“五闸齐平”。在官民一齐努力下，短短的几个月内，中闸、北闸、麻糍闸、下卢闸等四座闸桥初具规模。

　　他们还搞了个“爬梳之法”，每个水闸，都配置了一个梳状的耙子，每隔一段时间，就耙去杂草，梳去淤泥，洗涤净闸门闸槽，保持闸门的启闭自如。

　　朱熹曾语重心长地说：“水利兴则黄岩无旱涝之灾，黄岩熟则台州无饥馑之苦。” 可惜朱熹在我们台州只耽了九个月，就被调走了。这不，治水只治了一半，水闸也只建了四座，如果能干满一届两届，可以为台州做多大贡献啊！    

　　淳熙十年，朱熹为常平使者，又一次来到台州。他召集有关人马，接着干他的未竟事业，他着手增置回浦、金清、鲍步、蛟龙、陡门等六闸。他和下属们夜以继日，马不停蹄地苦干，终于圆满地把这六个水闸造好。和以前四个水闸加在一起，朱熹在台州造了十座桥闸。

　　我们在金清人的陪同下，去吊唁那些曾为台州立下汗马功劳的水闸遗迹。中闸位于新河镇南鉴小学后面，桥畔矗立着一块石碑，上面刻着：此闸系朱熹所建的六闸之一……闸三孔，南北走向……由于年代久远，我们看到的闸体深深下陷，闸桥看起来像一条长而矮的石凳桥。旁边散落了一些石条。一股细细的流水在杂草中流出，似乎向我们诉说岁月的沧桑和当年的风光。

　　太阳西斜了，我们又去瞻仰麻糍闸。这个闸有个有趣的故事，传说建闸桥时，石板铺上去就断了，再铺再断。正在束手无策之际，有仙人路过，拈了一块麻糍，将断石给粘牢了。麻糍闸是座梁式闸桥，由大块大块的花岗岩砌成。造型美观，建构大气。

　　闸计两孔，东西走向，闸柱两侧的正中，开着笔直的闸槽，当年的闸门就是沿着这闸槽升降。闸墩下部做成分水尖，以避大水的正面攻击。分水尖上叠砌石台，石台之上采用叠梁，其挑出的叠梁头做成插拱状，并用斗承托拱状叠梁，非常有特色，也很有观赏价值。官河的开凿与水闸的设立，农田灌溉、排涝和河流蓄淡有了保障。明清两代，沿海陆续开辟农田二十余万亩，温黄平原在不断地扩大。

　　二六年五月二十五日，国务院核定公布了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，温岭市的新河闸桥群作为古建筑类名列其中。温岭从此实现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零的突破！金清港浩浩荡荡，大型机动船轰隆轰隆地驶过，耕起了汹涌的人字形的波涛。而水闸们却默默无语。千古功罪，自有后人评说。